二〇一二年冬日,酷寒的倫敦城結滿冰霜,那天的我、位於Lewisham地方區公所,身著西裝、滿頭大汗、與眾多盛裝打扮的牙買加裔、巴哈馬斯裔、印度裔情侶,聚縮在冰天凍地的辦公室門廳,等待著頭頂上電子跑馬燈跳著號碼.
數分鐘之後,我進入了一間有著俗艷花盆與小型CD伴唱機的會議室內,辦事員機械性地念著我的名字,我舉著手、複誦與一段又一段的誓言,我轉身看著背 後那個空無、奶白色的巨大牆壁、我的目光掃向那個俗艷、骯髒、插滿康乃馨的花盆,花盆邊是一台粉藍色的伴唱機,那時那刻,正放著Nick Drake的Pink Moon,那時、充滿霧氣的窗外,悲傷與沮喪的倫敦天空上、似乎也掛著一個巨大的粉紅色月亮,其奇異的光暈、緩慢地、照耀在房間裡的每個角落.
我的眼光掃向身邊、看到眼前那個穿著小禮服、褐色卷髮、那個綠色、永遠帶著笑意的眼睛,與那個帶有漂亮弧線的紅色嘴唇,那個人、在從那天之後,將成為我的妻子,那天的我,見證了全球化世界之下的那個、超越種族、國界的愛情.
當時的我卻無法體會這一切究竟代表了什麼,
一個禮拜之後,西班牙領事處寄給了我一本有著皇室印樣的戶籍謄本:我成為了西班牙王國的一員;從此以後,這本一直躺在我的書桌前的本子、成為了我與世界另一方的臍帶聯結;而西班牙、則成為了我那個遙遠、未知的故鄉.
那天也開啓了我日後的嶄新人生,那個人生、便是一段掙扎平衡亞洲與歐洲身份的槓桿生活,我的亞洲過去、決定了我之所以為我,但是同時、一旦這個原始與生活中的那個外來的面向相抵觸時.為了生存、時常地、你必須捨棄原始的自我,擁抱未知,直到下次槓桿逐漸地失去重心.
在如此的生活當中,我常常在思考西班牙與台灣、這兩個各自佔據世界兩頭的角落、其所隱藏的聯結,與作為一個被社會、文化與共同記憶所塑造的個體、如 何處理兩段乍見似無關聯的歷史片斷.其中,我發現想像力在現實生活當中的重要性,尤其,在面對文化、歷史歧異的他者之時,唯有想像力才能達到實際的相互理解.
於是,在我踏入西班牙國境的那一刻,這段旅程似乎也成為一個追尋自我的過程,同時,那個由菲律賓硬木、與上千名奴隸所打造的龐然巨物、也如同那本印有皇室印樣的戶籍謄本一樣,將台灣、我自己、與世界的另 一個盡頭聯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