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樣掃下去,我想應該不會有結束的一天吧。」
廢墟占領第一天,在我們拿著抹布掃把踏入廢墟時,眼前是滿坑滿谷的垃圾、飛舞的蒼蠅、老鼠、跟塞滿走廊的破家具,二樓中庭,牆壁裡某處的瓦斯管線破裂,不斷地發出嘶嘶嘶嘶的聲音,四處瀰漫著瓦斯味。這時候,你會感到一種強烈的無力感,ㄧ種還未上陣就已經先被垃圾怪物打敗的感覺,彷彿你眼前的是人類文明的所有廢棄物集合、骯髒魔王、或是一百個垃圾展(大骨如此表示)。
在我們象徵性的把等人大的衣櫃搬到一邊,清空玄關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我們花了將近三個小時的時間,還是一無所獲,眼前仍是巨大的廢墟,所有人卻累得跟狗一樣,讓人絕望,想要放棄,而通常第一個說的人是阿布魯:「如果這樣掃下去,我想應該不會有結束的一天吧。」
有時候你會覺得很機歪,比如說塗鴉的時候,阿布魯會說:「這樣塗下去,我想應該不會有結束的一天吧。」,出去瞎晃的時候,阿布魯會說:「這樣晃下去,我想應該不會有結束的一天吧。」他的特點就是以一種終極的方式看待每一件事物。
不過這次阿布魯卻講得切中要點,這樣掃下去,是不會有結束的一天,或是,會有結束的一天,就是在一年後地主發現了我們,被掃地出門的時候,我們正好把一樓中庭打掃乾淨。
「如果我們打給清潔隊,跟他們說這裡有一塊廢墟,裡面有很多垃圾需要打掃,可行性高嗎?」
「如果他們要公家發函呢?」我們在選中這個地方沒多久,經由幾番查證得知這裡是以前的台灣銀行宿舍,而且還是高級宿舍,因為每層樓還有所謂的傭人房,讓傭人睡的地方。
「別傻了,那誰要去門口帶領他們?」
「你。」
「那為甚麼不是你?」
「因為你比較適合交涉。」
「喂,喂,等一下。」
「如果說跑去跟里長說我們希望發動一個社區公共清掃活動呢?」
「里長嗎?他如果叫我們去掃社區公廁呢?」
「喂,喂,停一下,說點有建設性的。」瑪莉靈打斷我們無意義的爭吵。
於是所有人陷入了沉默,實際上,除了無意義爭吵,我不太知道我們四個人還有甚麼比這個還來得更擅長。
接下來的十分鐘,大骨坐在階梯上玩著拖把,阿布魯正在沉思,或是睡覺,瑪莉靈一話不說的坐在傾斜的沙發上。從上山打游擊成立到現在,每次討論的時候,都會陷入這種狀況,先是所有人熱烈的討論一個不可能發生的狀況,比如說發射一個無人衛星至火星上面做為接續塗鴉之後的第二系列作品,之後就有人會對衛星的材質斤斤計較起來,第三個人會怒氣沖沖的說他要用前衛的方式製作衛星,讓外星人嚇一跳等等,在一兩個小時過去以後,會有人大夢初醒,將大家拉回正題,而那人通常是瑪莉靈,而拉回正題的結果就是陷入無止盡的沉默。
「喂,瑪莉靈,如果要動員,你可以找到多少朋友?」我說。為了打破沉默。
「就我們劇團的大概五六個吧。」
「阿布魯呢?」
「大概差不多吧。」
阿布魯有一些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朋友。
「你呢,大骨?」
「沒有人…」
以前大學的時候通常只是我跟大骨互相動員,所以這個問題沒有問的必要。
「號召吧,像精神堡壘那樣,總之就是號召所有需要的人力。」
「這樣靠我們是不會完成的,那麼乾脆把更多人拉進來吧,這就像尋求群眾的支持,全世界游擊隊正在做的事;先從身邊的朋友開始找起,朋友還會找他們的朋友,還可以經由網路宣傳,我們有一個部落格不是嗎?所有人聚集起來以後開始分配房間,畫分區域各自清理,最快的方法,而且很有效率,至少,你不會想一輩子蹲在這裡清理著垃圾吧。」
這不是個壞主意,以最少的力量來達成目標,又可以讓所有人參與,我實在想不到有比這還要更好的方式,至少就目前而言。
當然,所有人無異議的贊成通過,以逃脫無止盡的恐怖沉默。這通常也是我們討論的結局。
於是我們回家,在網路上到處刊登訊息,希望所有人來參加,打給所有的朋友,希望他們來參加,拜託家人,希望他們來參加,等等。第二天,廢墟多了五個幫手,瑪莉靈的劇團朋友,我們至少可以把擋在路口的沙發搬到院子中,第三天,數目多了一倍,阿布魯帶來了他認識的樂團掛,我們清洗了每一層的樓梯。之後每天,幾乎都有人來廢墟認養新的房間,每層樓到處都有人忙著搬運著大型家具與清洗地板。
基本上,清掃的問題算是解決了。
鮑伯是阿布魯種子社的朋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帶著毛帽或是反戴的棒球帽,像是個精力過剩的運動青年。
「喂,我來幫忙,但是我不認養房間。」鮑伯如此跟我說。
「喔,好」我如此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