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今藝術連載

今天是安西亞的大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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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y It’s Her Not Me? Acrylic, water colour and ink on paper, 70x55cm, 2016)

今天是安西亞.漢密爾頓(Anthea Hamilton)的大日子.那個晚上的她衣著光鮮、頭上那圈濃密的捲髮上滿是亮片,銀色亮皮的高跟鞋在泰德英國美術館的石階上閃耀著,平滑的大理石地板上、阿尼什·卡普爾( Anish Kapoor )的柱狀雕塑在粉彩投射燈下呈現浮華的誘人色彩,在鑲著金邊的「少女瑪莉亞」(The Girlhood of Mary Virgin)些許淫穢的笑容下、漢密爾頓在群眾的簇擁下走進會場,身邊打著黑領結的侍者,用滿是挑透的細語獻上銀盤中的馬丁尼加冰塊.

大廳中央陽具般的希臘石柱下,尼克.薩塔洛爵士(Sir Nicholas Serota)藏在厚重的眼鏡下方的那雙深綠色眼睛在觀眾席之間掃描著,並以深沈濕潤的嗓音說道:「泰德英國美術館,從文藝復興至今天,英國藝術之故鄉.」

隨著尼克爵士如夢般的輕柔細語,一道白光從天花板上緩緩降下、並輕輕地落在漢密爾頓的頭上,霎時間、一陣颼然冷風爬滿頭皮.她下意識地身體往後方傾斜、左足尖往前一點、右足根一推,縱身倒退躍出觀眾席,半空中一片亮晃晃的刀刃從面前直削下去,相距不過數寸,只要慢得傾刻,就算腦袋幸而不一分為二,至少鼻子也得削去一半.

漢密爾頓棲身在雷內·馬格利特(René Magritte)的石膏雕像後方,露肩的禮服上滿是冷汗,她抄起背後板斧,向右錯出三步,喝到:「尊駕是誰?」

左側保羅·納許(Paul Nash)的油彩畫後竄出一條長長的人影,暗襲者正是約瑟芬.普賴德(Josephine Pryde).普賴德今晚看起來很耀眼,捲起來的金髮在白色短袖洋裝的對比下閃著熠熠的光澤,手上使的是一片極薄極寬闊的薄刀,她抓著短短的刀柄、略為揮舞,便捲成一圈圓光,腳下更不停步、又向漢密頓撲去.漢密爾起出這一驚著實厲害,略一定神,大喝一聲,揮起板斧,使出「七十二路披風斧法」,便往她薄刀上砍去.

 

受驚叫的人群與武器的敲擊聲所干擾,尼克爵士不悅地清了清喉嚨,稍作停頓後又繼續那篇以「當代英國藝術」為題的講稿:「透納獎提供給藝術世界一個良性框架,能讓人積極參與,不僅僅是觀賞一個透過策展人視角所呈現的主題展覽…」

大廳中傳來呀一聲大叫,殺入的正是本次入圍藝術家最年輕者:海倫‧馬登(Helen Marten),馬登留著一頭稍顯稚氣的男孩髮型,身上那件點綴著黑白相間的方格襯衫有種不對稱的前衛美感,她的雙手各持一刀,刀身細如柳葉,發出藍印印的光芒,正是見血擊斃的修羅刀.

尼克爵士:「今年獎項的最值得一提的,是入選的藝術家各自以其別具特色的作品,反應這個多元的時代…」

廳內另一端,坐在餐桌席上的正是邁克爾.迪恩(Michael Dean),穿著時髦的條紋西裝外套、迪恩表情淡定地啜飲著手中紅酒,桌底下卻暗運內勁,右手一送,幾個飛鏢便向馬登飛了過去.馬登身形轉處,刀尾點向她後心,噹噹兩個聲響將飛標即時格開.迪恩雙刀齊出,快如飄雨般近前,向她急砍兩刀,這「十字斬」是他成名絕技,不知有多少江湖好漢曾喪在此毒招之下.

就在廝殺進行到最如火如荼的片刻,謠言與流言蜚語也在觀眾席間傳開.莎蒂·克爾(Sadie Cole)藝廊頗是得意地宣布馬登展覽室裡的所有雕塑已被搶購一空,代表迪恩的先驅街藝廊(Herald Street Gallery)則表示泰納獎的提名使作品售價提高三分之一,得獎則使售價暴增一倍.

講台上仍傳來尼克爵士悠然的聲音:「透納獎帶給眾人的,正是透過多元文化來重新思考這個世界的意義…」

馬登挺劍疾刺,迪恩見其來勢凌厲,難以硬擋,向後躍進開三步,驀地裡嗤嗤嗤連響,接連射出三隻毒箭.三支箭分射左中右三個方位,教對方絕難閃避.

馬登縱身一躍,三隻短箭都從她腳底飛過,不料她身子尚在半空,又有三支箭往她頭、胸、腹三處射來.她心下驚惶,反身以刀鋒急掠,捲開第一隻毒箭,身子急速落下,眼看第二隻、第三支箭以萬難閃避檔格,突然眼前白光急閃,一道淡綠色的光影自下而上的在她面前掠過,將這兩隻短箭斬為四節.她定睛一看,背上的愛馬仕馬鞍袋包救了自己的性命.

這時的尼克爵士已結束其漫長痛苦的致詞.就在詩人本·奥克瑞(Ben Okri).打開裝有得獎者名字的信封之際,會場是一片讓人痛苦的沈默,終於他宣布了:「今年的得獎人是…海倫‧馬登.」

馬登高舉皮包向前突進,迪恩急向右閃,馬登左掌同時擊出,正中其之胸口,這時的迪恩只感胸中氣血翻湧,險此噴嚏出血來.他跌跌嗆嗆地三兩作步退下,對馬登以雙手抱拳說道:「領教了」.之後便口吐鮮血倒在地上.

那晚,英國第四電台的轉播台下,馬登感到有些上氣喘不過下氣,台下是一片像是銀河般閃個不停的鎂光燈海,每個燈光下都藏著一雙嫉妒與羨慕的眼神,隨著閃爍的光束,狗仔隊叫喊聲此起彼落著:「海倫,親愛的,往這邊笑一下!」那晚的她有些陶陶然,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只留下些許模糊印象,唯一留在腦海的,是邁克爾.迪恩在血泊中的那雙空洞眼神.

冬夜下,美術館外的一片沈寂與廳內的喧囂形成強烈對比,一個高、一個矮,兩個身影越過山花牆上不列顛女神像的肩頭,在前的是漢密頓,緊追其後的是普賴德,漢密頓步伐奇大,普賴德則一跳一躍,腳步起落無比敏捷;兩人衣襟帶風,發出呼呼聲響,逐漸消失在滿是潮濕霧氣的泰晤士河畔,在模糊當中,已不知漢密頓在追普賴德,還是普賴德在追漢密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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