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朋狗友塗鴉生活日記

自我肯定與否定

從上次開始, 我已經計畫要揍大貓很久的時間.
其中包括躲在暗巷痛打他一頓.
包括在身後藏木棍鐵夾從背後偷襲,
包括在路邊製造假車禍,  總之一切可行的辦法

大貓總是在轉身的瞬間接住我的拳頭.
真厲害  不是嗎?
他應該去泰國學自由搏擊或甚麼之類
就像拳霸那樣.

每次他接住我的拳頭 總是問:"是因為白露露嗎?是嗎?"
其實我只是把它當作一種健身,
我想如果你每天找蜘蛛人打架, 有天你也會成為綠魔鬼或是小丑之類的等級, 是吧?

是因為白露露 是嗎?"
那天大貓這樣問我
“操你媽的放開我的手"
我滿臉通紅的回答他

“其實這一切都有關於自我肯定."
大貓是這麼說的 然後又要開始一段關於自我肯定的廢話

“操你媽的放開我的手"

“你知道, 人必須以自我肯定在才生活在這個險惡的世界上"
“操你媽的放開我的手"

“自我肯定…像是..像是一種座標  你必須用座標 才會知道自己到底在幹嘛,

雖然座標通常只是把你帶到有大瀑布的懸崖."
“操你媽的放開我的手"

我基本上就像是鸚鵡或甚麼之類的動物 盡職的講著相同的話
“操你媽的放開我的手"
我又說了一次

“如果我放開你會保證不動手?"
“操你媽的放開我的手"

“如果我放開你會好好的坐下來?"
“操…."

“好吧,  我的朋友,  你要怎樣就怎樣吧,如果揍我會讓你好過一點的話, 其實, 我一點也不在意."
大貓放開了我, 攤開雙手表現出寬大的樣子

而我把握住放鬆戒備的瞬間, 再次攻擊他的下巴
大貓又一次精確的將我的手接住
“操你媽的放開我的手"
下一秒鐘我又滿臉通紅的這麼說著.
真厲害不是嗎? 我想他身為人類太浪費了.他應該去當會接拳頭的猩猩或是甚麼之類

“自我肯定不是一個甚麼他媽的座標, 自我肯定也不是甚麼尤達大師之類的甚麼精神導師."
“自我肯定就是…幹, 自我肯定."
“有關於你怎麼在不同群體當中保護自己, 有關於你不真的需要某些群體"

於是我跟他說關於我另一個朋友的自我肯定
關於我那個朋友,
他總是說"你們這些左派 我們這些無政府主義者"
我說:"幹 我甚麼時候是左派了"
後來發現其實我是不是左派不是重點
他只是要強調他是無政府主義者

然後我發現他在其他人面前說妳們這些知識份子怎麼都欺負我們行動派
後來我發現那些人是不是知識份子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是行動派
在其他塗鴉的人面前他則又跳回知識份子的樣貌嘲笑他們到底懂不懂自己在講什麼

最後我發現其實他不真的知道自己的身分在哪
所謂身分認同, 不過是在學校嘲笑身邊的人欠缺行動力, 在街上嘲笑其他塗鴉的人欠缺政治意識
這一切用以掩蓋自己的欠缺能力, 至少到死之前都可以認為自己是個人物

所謂身分認同, 只是不斷的經由
“嘿  我是行動派/無政府主義者/直刃 所以你們在搞的這些 我可一點也不用在意喔"
的過程來保護自己
我講到這裡其實比較像在講我自己, 而其實我就是在講我自己
我朋友與無政府主義只是一個借代,  而我只是藉由無政府主義打自己手槍, 跟大貓一樣

而大貓所謂的自我肯定不過是自我保護的過程, 保護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無能
保護自己不那麼像一坨大便
而這一切根本就狗屁不通,  一切都只是大便
當你我只是一坨大便的時候,  你會肯定自己只是一坨大便嗎?
至少你會說自己是沾了胡蘿蔔的泥巴吧? 是這樣吧?
“操你媽的放開我的手"
最後我跟大貓說

標準
豬朋狗友

自我肯定

後來,大貓打給我,胡扯一陣子之後。
大貓說:「嘿,要來我家坐坐嗎?」
我能說不要嗎?

現在,大貓又躺在他的那張沙發。
一樣假裝看電視的死樣子。
我則忙著喝我的啤酒,與便利商店買來的便宜下酒菜。

「白露露那件事情我很抱歉。」
你很抱歉?
你現在他媽的跟我說很抱歉?
也許你在幾年前就該他媽的覺得抱歉。

「那一陣子你與她不是太好,你知道的。」
實際上,我不知道。

「白露露她常來找我聊天。」
「於是…我只是做身為你朋友應該做事情」
「是喔。」
「真是謝謝你了,真的。」

大貓那傢伙還是沒有聽出我話中的諷刺意味。
如果說我是諷刺的大師的話那麼大貓就是誤解諷刺的大師,他總是從最表面來理解字面的意義。

「這沒什麼,真的」
大貓露出一副寬大的表情。

「你知道的,這一切都關於自我肯定。」

「是喔。」
「有很長一陣子,我的自我肯定來自於與其他人的女友上床」

「我想,嘿,這女的願意背著其他人跟我在一起,那表示我應該比那人更高一等吧,
或至少,嘿,大概代表生殖器比別人的大一號吧。」

「所以你還有跟其他人的女友上床過嗎?」
我試著問。
「沒有,到目前為止,你是第一個。」
喔,真是謝了。

「所以說,白露露只是個媒介、一個中介質、載體,
實際上,我只是藉著白露露跟我的自我上床,達到某種程度的自我救贖。」

「所以,朋友,我要跟你說的是,
其實白露露不算背叛你,
白露露比較像是一個客觀的寄體,像大法師裡面的小女孩或異形之類的角色。」

喔,如果說我沒聽錯的話,
你是說,嗯,讓我想想,你是借用某人的陰道來遂行肛交的自我潛意識,
而這一切,不過是場熱鬧的打手槍,
嗯,這是你打算跟我說的嗎?

「對。」大貓說。

我發誓大貓真的跟我講了這一席的話,而我一個字都沒有漏聽。
這真是我聽過從各種角度來說最爛的一番解釋。

「你該不會認為我大老遠跑來就是聽你講這一大段的狗屎吧。」

「生氣是好事。」

「其實,你應該生氣的,你有權利生氣。」

「你為什麼要假裝不在意呢?難道你用不在意來達到某種自我肯定嗎?」

「我只是不想讓自己看起來那麼的…呃…小氣。」

大貓從沙發上跳起來,在地毯上跳躍著。

「其實你就是那個事事斤斤計較的混蛋吧!其實你很想承認吧!」

「其實你很想發怒、抓著東西猛摔、打爛我的臉、燒掉我家的一切吧!」

「其實你可以揍我,如果能讓你好過一點。」

大貓將臉湊到我眼前,鼓著臉頰用瘋狂的眼睛看著我。

「揍我吧!其實你很想對不對?」
我推了他一下,實際上是想把他推開,因為他的口臭撲鼻而來。

「對了!對了!就是這樣揍我,別那麼娘娘腔。」
大貓把它當作一種開始的訊號,抓著我的雙手打著他的臉頰。
「打爛我的臉發洩你的憤怒吧!」

其實我很想揍他,但是我又想閃避他的口臭,
所以我必須把他推開,或是說在推開他之後再對準他的臉頰精確的給他一拳,
但是,在你手被抓住的時候,其實你兩者都辦不成,是吧?

所以我們兩個人站在地毯上玩著類似太極拳的你推我拉遊戲。
配上大貓的挑釁。

後來,我找到機會打了大貓一拳,
在下顎附近,大貓整個身體誇張的傾斜攤回沙發上,
像中箭的雕或甚麼之類的大鳥,我則蹲下喝著半溫的啤酒,
並且急切的找尋任何還可以塞進嘴巴的食物,
而大貓早就把我們的下酒菜踩得稀爛,
所有的豆干、花生全都成了碎片散佈在地毯四周,而大貓直接就坐在這些碎片之上。

而我寧願坐在沙發上。

「我可以輕易的舉出你的一堆問題,我的朋友。」
大貓摸著下顎、邊吃著黏在地毯上的花生時說著。
「是嗎?」
我嘗試問著,心中想著這可不是什麼好預兆

「你為什麼總是說『是喔』、『是嗎』、『喔』、『也許』之類沒有意義的發語詞?」
「是喔。」
「這一切不過是在掩飾你的不在意與冷漠罷了」
「是喔。」
「而且,一點也沒有掩飾的效果」。
「是嗎?」

我不過在進行無謂的挑釁,大貓知道這點,所以這樣對他無效。

「就跟,你知道的,你為什麼從不在朋友身邊脫衣服?你總是在大家住旅館泡溫泉時死命穿著一件T shirt。」
「是嗎?」
「你不過在掩蓋自己身上的肚毛,而且你知道嗎?這沒有任何遮掩的效果。」
「是嗎?」
我不覺得肚毛可恥,一點也不,
我只是不喜歡在朋友面前顯露出來,我就是不。
「這代表了你對朋友並不真誠。而且可以請你停止那種像九官鳥一樣是喔是喔是嗎的愚蠢遊戲嗎?」

「所以肚毛跟一切友情有關嗎?」
「有至關重要的關係。」
好吧,肚毛很可恥。

「還有。」
我想說是喔,不過我忍住了。

「為什麼你總是說自己去『坐牢』,而不是『勒戒』?」

「從法律上來看,你從未坐過牢,你知道的,你只是去勒戒,他媽的蕭淑慎去的那種。」

之所以說坐牢,
我覺得可以讓自己聽起來像是監獄風雲的阿正、或是梁家輝等,可以讓自己有點港劇悲劇英雄的味道。

「其實,你從未平心靜氣的看待自己的過去,
或是說,你根本忽視那段時間,或是說你刻意把那段時間神話化像是奇伯伯的奇人異事然後忽視它。」

「所以,嗯,讓我幫你總結一下你要講的話,
你是說你要我平心靜氣的看待過去,
就像是…嗯…比如說
『謝謝你,我吃過飯了,嘿,順帶一提,我二十歲那年勒戒過,真是有趣不是嗎?哈、哈。』
是這樣嗎?你嘗試跟我說的就是這些嗎?」

我無法平心靜氣看待,
就是不,
尤其是在你興高采烈去藥頭家拿藥,
打開門發現四個警察在樓下等你、
在分局潦草作完筆錄、
送到簡易法庭潦草審判、
接下來人間蒸發一個月,你能平心靜氣看待嗎?
抱歉,我不行。

「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不知道。

「這一切都有關於自我肯定。」

「所以勒戒是自我肯定的一環?」

「是」

「謝謝今晚的對話,真他媽有趣極了。」

「不客氣。」

如同我所說的,大貓是誤解諷刺的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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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貓

大貓這時後斜躺在沙發上,   用一種詭異的姿勢看著電視.
其實他沒有在看,  他只是用習慣性的以看電視的方式坐著.

何況,  電視根本就沒有開.

大貓看起來就像是個滿身酒味又穿著Obey Tshirt的達摩

我喜歡跟大貓喝酒,  因為跟大貓喝酒就是喝酒.
你不需要期待有甚麼附加的東西.
這是一種無涉友誼抑或資訊交換或一切其他的休閒活動
就像是默不吭聲的打一場網球, 之後默不吭聲的各自離去
不過是以不健康的方式進行.

單純的東西通常可以留存得較久,
從我開始喝酒以後大貓便是我喝酒的朋友,
而我可以跟他喝一整天, 如果彼此有那麼多錢的話.

我跟e朋友們卻無法這樣, 因為通常都牽扯到太多的面向. 總是把自己搞得他媽的複雜.
最後往往把自己陷到尷尬的處境當中.
而我甚至無法忍受一早醒來看到彼此猙獰的臉孔.

大貓醉了, 這我感覺得出來, 只是從來沒看他那麼醉過
啤酒從他嘴角滲出來,

“嘿,   你要嘔吐請自己到外面去"  我說
我不想要一大早起來還要想辦法清理某人前天吃下去的早餐

“喔  ….沒..沒有的事."
這混蛋一臉就是要嘔吐的樣子

這讓我很不安,  我指的是除了嘔吐之外的事.
我並不排斥抬著醉漢在路邊叫計程車,
或是用麥克筆在他老二上畫大象之類的圖案.

讓我不安的是那種在酒醉之後彼此多了吐露真心的隱形義務
好似預設彼此都會為了某些真心話而看到世界表象內的真實, 好似一切都會水漏石出.
好似真心話大冒險是解救世界的最後處方.

如果我就是想要活在虛幻之中呢? 如果我就是喜歡這個充滿謊言的世界呢?
人們憑什麼覺得其他人有義務知道他最內心的感受?
人們憑什麼覺得這很重要?
如果有天在你兒子十八歲那年你太太跟你說其實他跟所有其他八個兒子都是隔壁老王生的你會覺得真他媽開心嗎?

只是把彼此搞得他媽的複雜罷了.

“喔  沒什麼…喔…"
大貓還是一臉嘔吐樣.半倒在沙發上像塊爛泥.

“喔…其實…"
(其實是一切不祥的表徵)

“其實以前我上過白露露, 在你還跟她在一起的時候"
“喔…沒關係的. 老兄, 我能了解, 我能了解的"
“謝了, 老兄, 抱歉過了那麼久才跟你講."

不用抱歉,  因為這表示彼此又多了一個熟識的朋友, 真是棒透了.

“喔…其實…"
(其實是一切毀滅的表徵)

“其實之前我一直認為你只是個想紅又模仿Banksy的傢伙,  而且總是出賣朋友."
“但我現在不覺得了"

大貓最後一句有可能是真的, 有可能只是緩和氣氛的場面話.
而他大可不必加最後那句.

“喔,  謝謝你跟我說, 謝了, 朋友"
“喔, 不會, 我很高興終於有一天可以跟你說這些話"

大貓真的醉了, 以至於聽不出我話裡的諷刺意味
因為我真的是個想紅又模仿Banksy兼出賣朋友的爛人
而如果他真的不認為了,  也不過是因為我變本加厲而感覺不到罷了
而我現在所做所為,  也不過是在證明其實抄襲Banksy人生還是可以很開心.

而如果有機會的話, 我還是會把他給賣了.
我是說如果他值幾個錢的話.

幾分鐘後, 大貓真的嘔吐在我家的玄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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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朋狗友

NO

小茜站在中醫推拿復健中心的門口,
頂著一頭金髮,對我舉起包著一層層紗布的手說:
“這是一個讓人發瘋的城市。"

我不知道這個城市是否真的讓人發瘋,至少,我認識的人都還算正常,
雖然都很詭異,但還沒到不正常。
嗯,台北有時的確令人發瘋,我是說,在連續兩個月面對窗外狂風暴雨時,
你真的會想拿什麼東西把自己的頭轟掉,
除此之外,喔,也許是因為他媽的到處都是人,也許是藍色執政,也許是垃圾分類,喔,我不知道。

當我在高雄的時候,覺得生活都很快樂,至少,每天都會看到燦爛的太陽
燦爛到讓你忘了世界上還有下雨這個名詞。

而這事情,包括了大骨吞了三顆半P5躺在展場中央。
這件事情不包括修董獨自一個人拿著睡袋蹲在北海岸的海蝕洞內睡了三天。
這件事情也許包括幾個月前我被甩了幾個巴掌

25歲也許是正步入混亂的開始,也許不是。
在當兵前夕當大八喝醉酒將我摔在水泥地上、
腦袋重擊重物眼前一片胡亂雜訊我聞著鼻孔的血腥味望著滿是菸蒂空酒瓶碎玻璃的師大公園時,
我想這應該是一切no的終點了吧。
有什麼事情比臉貼著插滿碎玻璃的地面還來得更no嗎?

結果之後發生了任何事情都比臉貼著插滿碎玻璃的地面還no。

修董吞了e站在岩石上看著海浪起起伏伏他說他覺得海風好吵,吵到聽不見自己講話。
小茜於是甩了大骨兩個巴掌,在大骨扯掉投影機之後,但大骨太掛了所以沒有感覺。
而大八焦慮的仰望天空看著師大公園三層樓高的樹頂,找他三年前掛在樹梢的鞋子。
之後大貓去北美館在展間前用自己的破爛塑膠涼鞋換了一雙白色嶄新的all star,
他說他希望能在雙年展蒐集到黑黃紅三種同款式帆布鞋。

小茜最後拿拳頭把玻璃敲個粉碎,縫了三針之後站在中醫復健診所跟我說著話。
我覺得很像麥田捕手或是甚麼小說之類的橋段,關於拿手把什麼東西敲個粉碎這段,

為甚麼人在抓狂時總是喜歡把甚麼東西敲個粉碎?
如果我是機器戰警或是藍波甚麼的我一定很樂意把甚麼東西敲個粉碎,
順便再掏出藏在大腿裡的機關槍把一切轟個稀爛之類。
但問題我好像不是。

於是我想今天晚上真是很no,大骨很no,大貓大八也很no,

之後大貓就打來了。

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