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imatronic Baby, Ink and water colour on paper, 70 x 50 cm, 2015)
我是一個凡事喜好計畫的人,我的人生由鉅細彌遺的時程規劃表、代辦項目、與備忘錄組成.我相信,只要透過縝密的計算,所有人生的可能性,均能以數個精簡的方程式表達;而所謂的命運與機緣,不過是有限可能概率下的百分比.然而,人生充滿了諷刺,不論以多少個演算法推算,卻也永遠求不出此時此刻的當下:其發生的機率,已超越了小數點後千萬位的數字盡頭.
(Why It’s Her Not Me? Acrylic, water colour and ink on paper, 70x55cm, 2016)
今天是安西亞.漢密爾頓(Anthea Hamilton)的大日子.那個晚上的她衣著光鮮、頭上那圈濃密的捲髮上滿是亮片,銀色亮皮的高跟鞋在泰德英國美術館的石階上閃耀著,平滑的大理石地板上、阿尼什·卡普爾( Anish Kapoor )的柱狀雕塑在粉彩投射燈下呈現浮華的誘人色彩,在鑲著金邊的「少女瑪莉亞」(The Girlhood of Mary Virgin)些許淫穢的笑容下、漢密爾頓在群眾的簇擁下走進會場,身邊打著黑領結的侍者,用滿是挑透的細語獻上銀盤中的馬丁尼加冰塊.
(A.I.R., water colour and ink on paper, 70x50cm, 2016)
空氣中散佈著一股甜膩的精油氣味,聞起來像是燃燒小動物屍體的騷臭味,當肺泡中塞滿了如此的物質,腦門便受不斷抽慉的嗅覺神經刺激,在口腔內創造一陣又一陣不自覺地嘔吐衝動.雀爾喜說這是岩薔薇香,能夠幫助被意外事件驚嚇而驚惶的人.
這是晚餐時間,我坐在一間沒有窗戶、被水泥牆環繞如碉堡般的白色大廳當中,頭上的日光燈在每個人的臉上投下些許病態的藍色光影.眼前是一張長桌、上面陣列著盤子、刀叉、杯瓶與各式餐具,面前是一張餐盤,中央是坨在燈光下散發著詭譎光澤的糊狀物,幾個氣泡艱難地突破了堅硬的表層、透露出半個邪惡的微笑.
(Goldsmiths Life, ink and water colour on paper, 50 x 70cm)
原刊載於今藝術雜誌
那是上週的事情,一向行跡神秘的費歐娜出現在校園當中.
「好嗎,費歐娜?」路過的朋友頗是友好地打著招呼.
「好.」她以一如同往常的簡略短句回答,並舉了舉背上的那把淺藍色不鏽鋼土鏟.
費歐娜踏進爬滿長春藤的主校舍,鋪著黑白磁磚的走廊將她帶到滿是爛泥的足球場.她穿過成群結隊的大學新鮮人、做著操準備晨練的足球隊、與幾個啜飲著美式咖啡滿的研究生.
人群中冒出幾句友善的招呼聲:「好嗎,費歐娜?」
「好.」她以一如同往常的簡略短句回答,在背後搖晃著的是那把淺藍色的不鏽鋼土鏟.
在校園邊境的小土丘上,費歐娜揮舞那把淺藍色不鏽鋼土鏟往地面突刺,破碎的落葉、輾碎的蚯蚓、陳年的塑膠瓶蓋漫天飛舞,空氣中滿是濕黏的土壤氣味.
(London Colosseum, ink on canvas, documentation of performance, dimension variable, 2016)
原刊載於今藝術雜誌
我張開眼,環顧四周看著所身處的之地.那是一個六方型牢籠.其中是被六片牆壁所包夾僅僅六平方公尺寬、足以讓一人躺臥的平面,上面有一張白色的桌子、與白色的椅子.牢籠上方是六道白色強力投射燈,在其照耀下,監牢中的每個角落均閃耀著刺人眼睛的白色光芒.這是一個燈火通明、閃耀奪目的世界,在其中發生了許多事情,卻也同時也什麼都沒發生.
(Rachel Dolezal, ink on paper, 42 x 59cm, 2016)
我花了整個漫長的下午盯著那台錄音機,看著它閃爍著來自外太空的紅色訊號燈,與困在卡夾中無窮旋轉的卡帶;記者的手正在迅速移動,筆記本上潦草筆跡形成一片無人能懂的無字天書海洋:他正在埋頭苦幹,一字一句的刻下我的滿嘴廢話.
(花生醬與古柯鹼,ink and water colour on paper, 2016, 70 x 50 cm)
工作室裡瀰漫著一股沉悶令人窒息的空氣,在油畫顏料與松香油混合的氣味當中,冷汗從背脊蔓延至臀部兩側讓肌膚不自主抽蓄著,我問我自己:這場災難究竟該怎麼收場?
我看著骯髒地板上的那堆畫作,那是一堆用泡泡塑膠布所包裹的垃圾.我拆開包裝、手上的悲慘畫布在發霉木架之間隨風飄搖,畫面應該是夕陽落日景象,但層層堆疊的土色顏料看起來像是被排泄物轟炸過後的核子末日.
眼前是面無表情的藝廊老闆,她小心翼翼地啜飲著茉莉花茶,水蒸氣之間她那瞇成兩條細長縫隙的眼睛已然看透了我的內心、我的焦慮、我那如漂浮在熱水上廉價茶包的江郎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