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朋狗友

自我肯定

後來,大貓打給我,胡扯一陣子之後。
大貓說:「嘿,要來我家坐坐嗎?」
我能說不要嗎?

現在,大貓又躺在他的那張沙發。
一樣假裝看電視的死樣子。
我則忙著喝我的啤酒,與便利商店買來的便宜下酒菜。

「白露露那件事情我很抱歉。」
你很抱歉?
你現在他媽的跟我說很抱歉?
也許你在幾年前就該他媽的覺得抱歉。

「那一陣子你與她不是太好,你知道的。」
實際上,我不知道。

「白露露她常來找我聊天。」
「於是…我只是做身為你朋友應該做事情」
「是喔。」
「真是謝謝你了,真的。」

大貓那傢伙還是沒有聽出我話中的諷刺意味。
如果說我是諷刺的大師的話那麼大貓就是誤解諷刺的大師,他總是從最表面來理解字面的意義。

「這沒什麼,真的」
大貓露出一副寬大的表情。

「你知道的,這一切都關於自我肯定。」

「是喔。」
「有很長一陣子,我的自我肯定來自於與其他人的女友上床」

「我想,嘿,這女的願意背著其他人跟我在一起,那表示我應該比那人更高一等吧,
或至少,嘿,大概代表生殖器比別人的大一號吧。」

「所以你還有跟其他人的女友上床過嗎?」
我試著問。
「沒有,到目前為止,你是第一個。」
喔,真是謝了。

「所以說,白露露只是個媒介、一個中介質、載體,
實際上,我只是藉著白露露跟我的自我上床,達到某種程度的自我救贖。」

「所以,朋友,我要跟你說的是,
其實白露露不算背叛你,
白露露比較像是一個客觀的寄體,像大法師裡面的小女孩或異形之類的角色。」

喔,如果說我沒聽錯的話,
你是說,嗯,讓我想想,你是借用某人的陰道來遂行肛交的自我潛意識,
而這一切,不過是場熱鬧的打手槍,
嗯,這是你打算跟我說的嗎?

「對。」大貓說。

我發誓大貓真的跟我講了這一席的話,而我一個字都沒有漏聽。
這真是我聽過從各種角度來說最爛的一番解釋。

「你該不會認為我大老遠跑來就是聽你講這一大段的狗屎吧。」

「生氣是好事。」

「其實,你應該生氣的,你有權利生氣。」

「你為什麼要假裝不在意呢?難道你用不在意來達到某種自我肯定嗎?」

「我只是不想讓自己看起來那麼的…呃…小氣。」

大貓從沙發上跳起來,在地毯上跳躍著。

「其實你就是那個事事斤斤計較的混蛋吧!其實你很想承認吧!」

「其實你很想發怒、抓著東西猛摔、打爛我的臉、燒掉我家的一切吧!」

「其實你可以揍我,如果能讓你好過一點。」

大貓將臉湊到我眼前,鼓著臉頰用瘋狂的眼睛看著我。

「揍我吧!其實你很想對不對?」
我推了他一下,實際上是想把他推開,因為他的口臭撲鼻而來。

「對了!對了!就是這樣揍我,別那麼娘娘腔。」
大貓把它當作一種開始的訊號,抓著我的雙手打著他的臉頰。
「打爛我的臉發洩你的憤怒吧!」

其實我很想揍他,但是我又想閃避他的口臭,
所以我必須把他推開,或是說在推開他之後再對準他的臉頰精確的給他一拳,
但是,在你手被抓住的時候,其實你兩者都辦不成,是吧?

所以我們兩個人站在地毯上玩著類似太極拳的你推我拉遊戲。
配上大貓的挑釁。

後來,我找到機會打了大貓一拳,
在下顎附近,大貓整個身體誇張的傾斜攤回沙發上,
像中箭的雕或甚麼之類的大鳥,我則蹲下喝著半溫的啤酒,
並且急切的找尋任何還可以塞進嘴巴的食物,
而大貓早就把我們的下酒菜踩得稀爛,
所有的豆干、花生全都成了碎片散佈在地毯四周,而大貓直接就坐在這些碎片之上。

而我寧願坐在沙發上。

「我可以輕易的舉出你的一堆問題,我的朋友。」
大貓摸著下顎、邊吃著黏在地毯上的花生時說著。
「是嗎?」
我嘗試問著,心中想著這可不是什麼好預兆

「你為什麼總是說『是喔』、『是嗎』、『喔』、『也許』之類沒有意義的發語詞?」
「是喔。」
「這一切不過是在掩飾你的不在意與冷漠罷了」
「是喔。」
「而且,一點也沒有掩飾的效果」。
「是嗎?」

我不過在進行無謂的挑釁,大貓知道這點,所以這樣對他無效。

「就跟,你知道的,你為什麼從不在朋友身邊脫衣服?你總是在大家住旅館泡溫泉時死命穿著一件T shirt。」
「是嗎?」
「你不過在掩蓋自己身上的肚毛,而且你知道嗎?這沒有任何遮掩的效果。」
「是嗎?」
我不覺得肚毛可恥,一點也不,
我只是不喜歡在朋友面前顯露出來,我就是不。
「這代表了你對朋友並不真誠。而且可以請你停止那種像九官鳥一樣是喔是喔是嗎的愚蠢遊戲嗎?」

「所以肚毛跟一切友情有關嗎?」
「有至關重要的關係。」
好吧,肚毛很可恥。

「還有。」
我想說是喔,不過我忍住了。

「為什麼你總是說自己去『坐牢』,而不是『勒戒』?」

「從法律上來看,你從未坐過牢,你知道的,你只是去勒戒,他媽的蕭淑慎去的那種。」

之所以說坐牢,
我覺得可以讓自己聽起來像是監獄風雲的阿正、或是梁家輝等,可以讓自己有點港劇悲劇英雄的味道。

「其實,你從未平心靜氣的看待自己的過去,
或是說,你根本忽視那段時間,或是說你刻意把那段時間神話化像是奇伯伯的奇人異事然後忽視它。」

「所以,嗯,讓我幫你總結一下你要講的話,
你是說你要我平心靜氣的看待過去,
就像是…嗯…比如說
『謝謝你,我吃過飯了,嘿,順帶一提,我二十歲那年勒戒過,真是有趣不是嗎?哈、哈。』
是這樣嗎?你嘗試跟我說的就是這些嗎?」

我無法平心靜氣看待,
就是不,
尤其是在你興高采烈去藥頭家拿藥,
打開門發現四個警察在樓下等你、
在分局潦草作完筆錄、
送到簡易法庭潦草審判、
接下來人間蒸發一個月,你能平心靜氣看待嗎?
抱歉,我不行。

「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不知道。

「這一切都有關於自我肯定。」

「所以勒戒是自我肯定的一環?」

「是」

「謝謝今晚的對話,真他媽有趣極了。」

「不客氣。」

如同我所說的,大貓是誤解諷刺的大師。

標準